上陣不離父子兵 專訪歐洲坊及溥儀眼鏡 Jeffery & Julian Yau

Text: 楊文翰 Photo: LC

轉眼間,跟Jeffery邱子傑認識已經有17年,當年還在品牌代理做市場推廣時,有機會跟他合作,雖然是老闆,但印象中他做事都會親力親為,很勤力,很有效率。而且外表高大英俊,是公司的生招牌。聽與他共事多年的同事說,他到今天仍然事事親力親為,非常投入。最近從社交媒體得知他的兒子Julian學成歸來,開始跟他學做生意,於是心裏就萌生想要跟他們父子一起做訪問的念頭,碰巧在瑞士日內瓦鐘錶展見到他們,上前打招呼之餘,也大膽提出邀請,Jeffery亦一口答應,於是就有了今次這篇文章。

創業艱難

那麼,當初Jeffery為何會創辦歐洲坊呢?他娓娓道來:「我媽媽是做鐘錶珠寶生意的,很小時候我已經有機會接觸到鐘錶,其實這對我影響很大。我記得十歲左右開始,我的禮物已經是鐘錶。我和我哥哥的第一份禮物是電子錶,那時候收到都很開心,我還記得那些電子錶是要按鍵才會看到時間的,我們都很興奮,躲在床上按鍵,還會亮燈的。很開心很好運地,很小時候已經有機會接觸這個產品。有時候我會去店舖等媽媽下班,見到她怎樣去做生意,亦都有不同的機會接觸到這個產品。到我畢業後,有一個機會去了一次鐘錶展,之後便很喜歡很喜歡這個行業了,覺得很繽紛,很漂亮,而且那裏每個人也是,都很喜歡鐘錶,感染到我。後來在機緣巧合下,我在尖沙咀某位置看到一個店舖,覺得挺特別,所以在1997年就開設了歐洲坊。」

大部分創業者,開始時都不是一帆風順,Jeffery也不例外。「其實我創業的時間很不好,因為我是1997年10月開店的,很記得當年8月剛好是金融風暴,零售市況很差,但當時我已經在大半年前簽訂了租約,一切也在籌備中,結果開店的時候,生意很靜,要守了三、四年。開頭的確是很艱難,我還記得我在店裏有個寫字樓,但是我也沒有機會留在寫字樓,而是在店面走來走去,甚至乎坐在那裏,令店裏好像有客人在,氣氛感覺上好一點。那時的金融風暴確實是很厲害,我還記得忽然之間整個零售行業都靜了,手錶不是必需品,人們不一定要買,所以開頭的確是辛苦。但後來回看,那卻是一個很好的經驗,一開始已經可以面對到,原來打開門口做生意,做零售,不一定會有客人的。而且也令我很珍惜客人,我慢慢做下去便知道,客人是可以培養的,當一個客人得到很好的服務,他買一個產品時開心,他會回來的,甚至介紹一些朋友給你。所以可以肯定的是,鐘錶生意是需要時間去累積一批支持你的客人,最難就是去儲這些客人,尤其是我剛開店的時候,市道這麼差,就更加難。我還記得,市況未轉差時,人們買錶是很瘋狂的,每個人都很想買錶,甚至有些錶是要去追捧、要等,但是我一開始就已經是一個很差的時間,反而對我日後做這門生意時,幫助很大。」

那麼,對Jeffery來說,2003年沙士差?還是2020年的疫情差呢?「我覺得03的沙士令到我見到一個從來未見過的低位,很快市況就跌到一個很低的位置,但是那段時間不是很長,因為幾個月後大家都知道,開始有自由行,開始多了一些遊客市場,恢復得很快。當時是很害怕,如果你捱不過那段時間,可能已經需要停業了。但是其他的風暴或者危機,時間長一點。我覺得長和短有很大分別,所以沙士是很驚險,但是也不算是很艱難,因為時間不是很長。反而你問我,也有一些時段經濟環境差,持續幾年時間,那些是很艱難的。其實做生意是有高低的,市況也是有高低的,但如果低的時間很長,你要守住生意,在香港來說的確不容易,因為香港始終租金等各方面的開支都很昂貴,資金的轉流很重要,鐘錶是一門在產品方面、存貨方面需要投資很多的生意,所以需要有一定的實力。開頭的時候我們算是一間新的店,要時間去慢慢守,我覺得做任何生意都要守,鐘錶也一樣。」

有差當然亦有好,對Jeffery來說,生意的黄金期又是什麼時候呢?「可能那十年八年前有很多遊客來香港的時候,大家都很熱衷去買手錶,因為香港價錢好,選擇多,尤其是國內客人,鐘錶是那段時間他們的首選產品。但是我覺得那段時間也有難做的地方,因為你可能未必爭取到一些客人想要的產品,有些款式很多人想要,但數量一定不夠,而且當時同行競爭很大,客人有很多選擇,他不幫你買,可以去另一間店買。所以我反而覺得,其實沒有哪一段時間生意特別好,反而是越做越好,因為你一路做下去,多了客人支持你,生意會更加穩定。你問我一開始到現在,始終都做了二十多年,在後面那十年,我覺得是比較好做的,因為已經有一班熟客一直支持我們。鐘錶是一門長線的生意,不是做幾年的生意,也不是那麼容易入行,沒那麼容易幾年之間賺到快錢,這不是一門賺快錢的生意,是一門很長遠、很穩定的生意。如果你喜歡這個產品,你會很喜歡做這門生意,因為你每天看到那些手錶,自己都很開心。我和整個團隊最興奮的是可以去到錶展,大家都會討論今年會有甚麼新錶呢?當見到新錶時,又會有很多意見,『為甚麼這樣做呢?那個很好啊!』每年都有一個時間,可以很興奮地去迎接新的產品,我想不是每一個行業都有這樣的機會,有些行業可能會很公式化,或者未必像我們這個行業,能夠每年都擁有一段開心的時間,去期待新的產品。我敢說,鐘錶行業的從業員,無論是開店的、品牌方、銷售的,或是市場推廣的,每個人都喜歡鐘錶,因為鐘錶一種能夠令你很熱愛的產品,當你做的東西是你所喜歡的,那就一定開心啦。所以我做了這麼多年,仍然很享受。」

Jeffery對客人的重視態度,令我非常佩服,那麼他經營歐洲坊,又有什麼成功之道呢?他續道:「我不敢說輕鬆,其實做這門生意從來都是要投放很多心機,我會覺得第一就是我們的團隊、班底,我有很多同事在公司工作了很多年,由一開始加入的,到後期慢慢加入的都有,大家都對這個行業充滿熱誠。我覺得我們很幸運,香港一直都是全球其中一個很成熟的鐘錶市場,很多時品牌都會很重視這個市場,覺得這個市場有很多資深客人,所以我們也是代表全世界鐘錶行業的其中一員,大家都會很盡力去做,無論是怎樣去推介產品,又或者去經營生意,以及去做服務。我覺得團隊很重要,團隊有沒有相同的想法,有沒有這樣的文化。我覺得我挺幸運的,整班同事都很積極,也很重視和客人的關係,也很重視品牌本身對零售商的要求。當你有這樣的信念,這門生意就不難做。因為大家都是有要求的,品牌對零售商的經營有要求,我們對自己有要求,當然去到最後,客人也對服務質素、產品、售後服務等各方面都有要求,我們都是很認真地去對待;我的同事都知道,其實我是個要求很高的人。所以,當大家都做到大家心目中的要求,我相信客人都會支持我們,或者市場都會反映到出來,我們一直都抱着這個態度去做。可能我算是一個比較遲入行的零售商,一直都覺得自己要再做得好一點,很多前輩做了很多年,看到這個行業一直在變,也一直在進步。雖然我現在年紀都不小,但我經常都覺得自己是後輩,想做得好一點,希望可以為這個行業做到一些事,以及可以繼續保持着香港在鐘錶行業的優勢。我覺得這是一個香港值得驕傲的行業,不是很多行業會在這個市場上很有代表性,但是到今天,香港還是一個很重要的市場,我們比較的不是一些城市,我們比較的是國家,很多人都不知道,香港比很多其他國家的市場還要大,香港對瑞士鐘錶業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市場。當然大家都希望我們可以繼續保持這個優勢,所以接下來我覺得要更加努力,因為始終有很多市場都進步了很多,香港是需要更加努力趕上。」

那為甚麼又會創辦溥儀眼鏡呢?Jeffery回答說:「其實我一開始做歐洲坊的時候,是同時做鐘錶和眼鏡兩個產品的。除了喜歡鐘錶,我本身亦是個有1,400度的大近視,很小時候已經戴眼鏡了,現在也需要戴隱形眼鏡,眼鏡也是其中一個我有很多機會接觸到的產品,所以便嘗試把這兩個產品放在同一個地方。為什麼會開設溥儀眼鏡呢?當時的概念是想要做一間很高質素的眼鏡店,於是太太便提出不如用這個名字去做,我覺得也不錯,因為我很喜歡一些比較中式、有東方文化色彩的東西,所以就改了這個名字,於2001年在尖沙咀開設了第一間店舖。」

上陣父子兵

訪問的第二部分,我們與Julian單獨傾談一下他的內心世界。為甚麼要單獨?因為我不想為年輕人帶來壓力,希望他可以輕鬆地面對人生。要問Julian的問題也比較簡單,現在開始跟父親學做生意,他有感受到甚麼挑戰和困難呢?對自己又有甚麼期望?他說:「我覺得我這個年代的人,很多會太保守,又或者不夠自信。而另一方面,我們又會過於衝動,想要有些影響,想要改變一切。但無論你是誰,也要學懂如何去分析、如何去判斷自己的價值所在。所以我要給予自己多一點空間和耐性,因為我認為自己傾向於把自己逼得太緊,不過我覺得這也是一件好事。我算是很幸運,公司同事的質素都很高,對我來說,成為他們的一份子已經是一種挑戰,我慶幸能夠跟他們學習,從他們的經驗中吸取養分。所以我的目標是在未來幾年盡可能向他們學習,希望未來當我累積到一定經驗後,可以有自己的意見,可以以嶄新方式推動公司向前發展。而這些工作需要大量的智慧及成熟度,這都是現階段我所缺乏的。這是一個千變萬化的行業,我認為不僅要有智慧、要好好學習,也要豐富的經驗,從而進化成為一個更好的人,可以去處理困難的狀況,去應對不同的變化,也能夠延續傳統,繼續成為業內的一份子。在未來,這不僅限於承諾要致力學習,還要嘗試發展和成長為一個更好的人。」

今年四月,Julian有機會跟父親一同前往瑞士日內瓦出席鐘錶展,對這個新鮮人來說,又有甚麼觀後感呢?他說:「的確有很多令人驚嘆的地方,的確很瘋狂,那種投入的愛和關注,除了金錢之外,還需要熱誠和經驗。而更令人感動的是,你會看到人們對製錶工藝的那份熱情和愛好,感受到那股熱烈的氣氛,的確非同凡響,你就會自然耐然地愛上它,我覺得這實在很酷。初進這個行業,已經有機會去錶展,我覺得自己很幸運,這是個很精彩的旅程。」

父子傳承

父子倆一起工作,絕對不是容易的學問。來到第三部分,當然是要兩父子一起來回答問題。先問父親,兒子開始接棒,對他會有甚麼期望和提示呢?又是否可以給他一句座右銘,好讓他能夠終生受用呢?Jeffery笑着回答說:「我經常覺得自己不算年紀大,而且挺幸運的,算是很早就有機會讓兒子可以參與自己的生意,不過這比我想像中更不容易。我起初認為他肯參予,他有心機、有興趣做,那就行了。但原來你自己去做這門生意,和教人、甚或者帶你自己的兒子去做,是很大壓力,這是我真的沒有想過的,因為每件事你都想他做得很好,亦不想他走錯路,所以應該怎樣去給他建議,怎樣去帶領他,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,也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如此困難的事情。承傳不是一個那麼簡單的題目,我很快感受到,可以給他的建議多到不得了,一句說話一定不夠,他可以學習的地方也很多。我自己都是一個由零開始慢慢做的企業家,而一個企業家最需要的,就是要學習得很快,要運用得很快,思維要很闊,也要很細心。尤其是做零售,那是一門要很細心的生意。細心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,因為有些人的性格真的不是細心,我覺得幸運的是自己是一個很著重細節的人,這個很能幫助到我去做零售。但我也很難叫兒子細心,因為這是他的性格,我唯有希望他可以留意多一點,無論大小,都一樣重要。但當你每件事都留意的時候,可能你又不知道甚麼是真正的重要,所以真的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幾句話,或者我去教他,他就學到。我覺得很多事情都要他自己去經歷,要自己去領悟,我可以做的,就是見到他做錯時,去提醒他;我見到他做得對,就告訴他這個做得很好。我覺得到目前為止可能這是最好的方法,老實說,我也還在學習如何帶孩子去做這門生意。當然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,所以我對他的期望,就是希望他可以做得比我更好,尤其是一些他比較有天份,或者比較有心機、有信心的地方。他讀書比我好很多,我讀書不厲害,我從頭到尾都不是一個讀書人,一看書我就睏。但他的學歷很好,在美國一間很好的大學畢業,我覺得他的底子比我好。你問我,我覺得比較遺憾的是,如果讓我重新再選,我會勤力一點讀書,會讀多一點書才去工作。底子打得好,相信我今天的成就應該會更好。自己做不到,也希望孩子能做到。」

輪到Julian,現在開始跟父親學做生意,到目前為止,他又從父親身上學到甚麼呢?Julian回答說:「我覺得爸爸有很多特質我也想學到的,從小到大都看到他打理這門生意,很佩服他的决心,如何專注於長遠目標,很多人都未必做得到,很多人都未必能夠像他那樣去面對挑戰。我是一個頗為雄心勃勃的人,所以我要學會怎樣對自己的進展保持耐性。能夠在這個時刻進入這個行業,我很開心,也很有滿足感;能夠向爸爸學習,的確很有意思。」

這是一個我多年來最喜歡的訪問,因為Jeffery和Julian都很坦誠地去表達自己的情感,而且作為一個旁觀者,很能夠感受到父子之間的愛。我也很喜歡Julian這位年輕人,沒有半點的輕佻浮躁,畢竟第一次接受訪問,難免會在面對鏡頭時顯得很緊張,但我認為他已經駕馭得很不錯。而且在鏡頭背後跟他傾談時,他是一個非常有禮和熱誠的人。他仍然有漫長而困難重重的路要走,但相信有父親的扶持,他應該會走得不錯。我跟Julian已經約好,五年後再來做一次訪問,問相同的問題,希望能看着他進步。也希望今次的訪問沒有為他帶來壓力,畢竟做得開心最重要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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